雨果·洛里今天退役了
雨果·洛里从国家队退役了，这没有什么稀奇，加入国家队的时候，他就知道自己有一天要退役，每个人都知道。只是一般人不会选择在联赛回归之后宣布，一般人也不会认为雨果·洛里不是法国队的世一门。
什么时候退役呢？踢不动球的时候，对团队没有意义的时候，还是拿到更高一点的荣誉更漂亮更圆满的时候？雨果·洛里设想过自己坐在国家队的替补席，原因不是主力轮换或伤病。他没来得及实现这个设想，就像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，自己在成为队长之前是什么样子。他温和、沉稳、谦虚、说话滴水不漏、除了一次意外几乎没有负面新闻，具备队长所需要的一切特质，而雨果·洛里忘记了这是他成为队长的原因，还是他成为队长的结果。
雨果·洛里从国家队退役了，这意味着下一次国家队比赛的时候，他不会是队长，不会走在队伍的最前列，不会去和对手握手拥抱，不会猜裁判开硬币的正反；点球大战的时候，不会有一个就是没办法玩战术挑衅的门将干站在那里，紧张地预测射门角度与方向；世界杯决赛的绿茵场上也不会有吃蜻蜓的队长和更多的衍生meme（天啊，他们怎么都还记得这个）瓦拉内、埃尔南德斯、孔德、格列兹曼，还有那些离他最近的后卫们，他不会在身前再看到他们。当然，也许联赛里还能遇到友谊赛慈善赛呢，何况前锋有退到门前成为最后防线的，后卫也有深入到禁区一脚爆射的。
雨果·洛里会想念这一切。想念凌晨五点钟的鸭塘，想念吐司蘸热可可的小玩笑，想念那些让他的眼纹浮现出来的美好的时刻，想念与他并肩作战的每一个人。
他的身边有很多乐天派，很多活跃气氛的能手，他们会在更衣室唱歌，跳上桌子，举着音响，用力拍手和跺脚。国家队里的许多队友在舞蹈和唱歌方面都很有天赋。加入国家队的新人必须唱一首歌，雨果·洛里不知道这个新规矩是起因还是结果。他入队时的要求是做演讲，大哥们围成一圈听完严肃地鼓掌，他们挨个拥抱他，当他抱着头穿过新人必经的“挨打”通道时，很多双手拍在他的后背上。
雨果·洛里在每一次手抛球中体会到这种心情，像放飞一只鸟一样把它推出去，飞到同伴的脚下，希望它一气呵成地穿越半场，到达禁区。门将与其他球员之间不构成竞争关系，因此注视着他向前跑去的目光更多包含一种欣慰、一种期待、一种更集体的愿景。有一段时间里洛里明显感受到这种纯粹变得奢侈。在丑闻、反复多次的采访、一针见血的提问之间，通往更衣室的球员通道会格外让人疲惫。但多梅内克说，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他。
雨果·洛里完成了他的使命。他是一位好队长，他知道该对媒体讲什么话，他愿意和球队分享一切情绪，不管是高兴的、欢欣的还是失望的、低落的。比赛结束后，他总是拥抱每一个人，拍拍他们的脑袋和肩膀。他知道他的接班人有多好，新一代的小球员们可以有多好。雨果·洛里会说，法国队不属于任何个人。雨果·洛里会说，他队史出场第一的纪录，未来一定有更优秀的人打破。雨果·洛里还会说，能和大家一起拿到世界冠军，已经是很大的荣幸。
现在，十四年之后，雨果·洛里从国家队退役了，因为国家队需要他。而就像被任命为队长的那个时刻一样，雨果·洛里不能对他的国家说不，不能对看台上三色旗帜的海洋说不。只是偶尔，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个时刻，他会忍不住想，也许平行世界的雨果·洛里退役时，吻别的球衣是三颗星星。这个念头会让他有几秒钟的走神，再然后，他会微笑。洛里队长曾经和一支队伍一起，让他的同胞们重新发现对足球的信心与热情，那是一次精彩的扑救，雨果·洛里希望自己这次也能做到。
雨果·洛里今天退役了，他在心里给了每个队友一个大大的拥抱。——一定是大大的拥抱，在下次他们再见的时候。
他对着镜头招手，嘴唇无声地开合。他的手套上印着雨果·洛里的名字，多数情况下都是脏的，激烈时有草屑的，雨天会沾上泥污的，款式定下就一直没有再改过。大大的手套可以包住每个人的手，包括他自己的手，包住他的情绪、他的想法，暴露在外的质地柔软，但足以让他握成拳激动得大吼，在遥远的禁区里与奔向另一端的队友们一起庆祝。
你好，雨果·洛里说，带出眼纹的微笑依然在注视，平静地，注视除了十一个人二十三个人八万人以外的更多更多更远更远，为那些对他说的谢谢，为让他流泪让他大吼让他微笑的那十四年，为那些他看到和没有看到、听到和没有听到的，他招手。再见，谢谢你。
